思绪的抽离和放纵也就在那么短短的几分钟,很快樊景遥收拾好心态,拎着电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绝无可能的人和事,想得再多都只是消耗精力,于现阶段的他来讲,一切都不如赚钱来得实际。延迟的会议在第二日下午准时进行。长青集团的高层述职在元旦假期后已经进行完毕,分公司由于今年年中才成立,中高层都还在磨合中,且关乎于重点区域和项目,年前要单独开个小会。这类会议线上进行也没什么不妥,但他们大老板是个工作狂人,工作上的事一概不嫌折腾,只求稳妥。于是难得开了场长会,直到将近傍晚六点才终于结束,同时也宣告本年度工作彻底结束,进入休假状态。樊景遥晃晃荡荡地走出会议室,落在最后,没赶上下去的电梯,便站在那儿等下一班。同他站在一块的,还有从长青总部调来不久的副总,韩必成。樊景遥以前同他打照面的次数不多,但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可绝对不少。这人算是个实在人,在质量部门做了很多年,不太讨喜也不圆滑,过于讲原则的性格总让人碰钉子,明里暗里得罪不少人,一把年纪,今年可算是升了。这种没有花花肠子臭石头一样的人,樊景遥现在倒是不讨厌。“韩总,你这还得赶回宁海过年啊?”“不回了,今年家里人飞来锦川过年,顺便在附近玩儿上几天。”不涉及原则问题时,韩必成也能称作算是慈眉善目,笑起来竟然还挺憨厚:“还是叫我老韩算了,不然可太别扭了!”电梯到达,两个人进去后还在接着聊。“家里人要搬来锦川吗?还是有什么其他打算?”“还在商量,我们夫妻俩都好说,主要是孩子上学是个问题,要考虑教育环境啊,升学什么的,就不好现在做决定。”樊景遥应和着,说:“也是,你家孩子年纪不大吧,那还来得及慢慢做打算!”“哎,现在可不像以前,小升初都很大的压力啊……”搞技术出身的人,总是有点不自觉的清高。韩必成调来锦川时间不长,还不太适应自己的头衔,和其他人也不大处得来,来来往往都是一个人。今天和樊景遥扯上两句,对这个比自己小上十多岁,职级却高出半个的人印象倒是挺好。因此出了电梯后樊景遥发出邀约,他欣然同意。樊景遥在哪儿都没什么朋友,人幼年时期的生长经历会以残忍的方式烙进骨血里,不论过了多久都没法完全剔除。他对人的感情总是在淡漠与强烈的两个极端游荡,没法精准控制合适的边界与尺度,他学不会交朋友,只会维系合作关系。除非像陈敏这种,对别人的各项情绪都反应很迟钝的人,樊景遥在面对他时,才能久违地感到放松。现在来看,韩必成也能算是一个。大概是耍心眼的人见得多了,越来越发现这种喜怒全都挂在脸上的人,反而是最真实的。韩必成酒量不太好,三两杯下去,脸上已经能看出痕迹,非得纠正樊景遥,让叫他老韩。樊景遥是能千杯不倒的量,但和韩必成俩人,喝那么多也犯不上,专注吃饭就完事儿了。他大概也是憋坏了,一顿饭的功夫和樊景遥说的话比此前几年间说得都要多。吃得差不多时说得也累了,老韩说要去趟洗手间,樊景遥也跟着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颗烟示意了一下。“后边儿等你。”老韩了然地朝他挥挥手。樊景遥拉开侧门,下了台阶沿着狭窄弯曲的石板小路走上一段,进了餐厅中央的庭院。锦川的冬季也总有植株保持着郁郁葱葱的模样,这点倒与宜河大相径庭。樊景遥找了个偏僻无人的角落,站在一株比他还高的绿植下,点燃了指尖的烟。天已经黑了,四方露天的庭院中有什么东西自天空悠然下落,冰冰凉凉地落在裸露的皮肤上。樊景遥抬起头,透过呼出的烟雾中隐约朝天上望了眼,有些怔住,随即又落在地面那一层几乎难以注意到的白色。他这才认出来从天上往下飘的东西竟然是雪。也不怪樊景遥如此震惊,他自小生长和工作的城市,冬季都时常降雪。这是他来锦川的遇到的第一个冬天,赶上本地时隔二十多年的第一场雪,属实没想到能引起全城热烈讨论的强降雪,小的就跟米粒似的那么点儿。他也觉得挺有意思,短促地笑了一声。手里的烟才抽了一半,在簌簌下落的雪粒子中闪着橙红色的光亮。樊景遥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朝四周瞥了眼,隔着雪幕借由算不上明亮的灯光,见到另一端站着个穿了一身黑,还戴了帽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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