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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第1页）

反倒是司礼监另一位大宦官金英远比他更有动机。明英宗时，金英是司礼监仅次于王振的第二号人物。明景帝即位后，金英本已升为领衔宦官，却因易立太子一事得罪了明景帝，之后情况便急转直下，反倒让资历不如他的兴安坐了司礼监头把交椅。

会不会是金英与瓦剌也先联络，支持对方营救太上皇并助其复辟？而兴安多少有所觉察，猜到蒯玉珠被绑架一案不是那么简单，疑心金英与之有关，却苦无证据。金英手握明宣宗亲赐的免死诏书，可不是那种能随随便便扳倒的小人物，要在明景帝面前举报他，非得拿出铁证不可。兴安料想金英的最终目的仍是太上皇，为取得更多援助，势必会与孙太后联络，所以派了心腹李发暗中监视国丈孙忠府邸。如此，李发便也是知情者了。

朱骥疾步出来官署，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等在门边，见到李发出来，便上前拦下，径直道：&ldo;我听说李公公曾在孙国丈府外监视，公公可是知道些什么？&rdo;

李发一惊，连连摇头道：&ldo;我什么都不知道。&rdo;

朱骥道：&ldo;李公公，人命关天。公公如肯实话告知，我保证只有你我知道此事，且朱骥感激不尽，来日必有后报。&rdo;

如此，等于承认欠了李发一个大大的人情。朱骥是锦衣卫长官，能办到的事不少，将来李发总有用得上的时候。这一承诺，不可谓没有吸引力。不料李发毫不心动，连连摇头道：&ldo;我知道的，不久前都已经告诉了杨匠官。朱指挥不妨直接去找他。&rdo;

朱骥又问道：&ldo;不久，杨匠官去了皇宫，原来他是去找你？&rdo;

李发道：&ldo;是。当时我正好随兴司礼出宫，杨匠官拦住我问东问西，若不是着急打发他走，我也不会透露那些话给他。&rdo;

朱骥大奇，还待再问，李发却绕开两步，匆匆走了。朱骥一时无法可想，又不见杨埙踪影，只得先与千户白琦率人往北城而来。

都察院监察御史林鹗刚好也在东二条一带巡视。他眼睛中充满红红的血丝，看上去十分疲惫，大概连续多日没有休息好。见朱骥带人赶来，忙过来问道：&ldo;可是打探到了玉珠具体关押之地？&rdo;

朱骥道：&ldo;不是。&rdo;大致说了蒙古人绑架了蒯玉珠，而今也先已因内讧被杀一事。

林鹗惊道：&ldo;如此，玉珠岂不是命悬一线？&rdo;朱骥道：&ldo;正因为如此，我才带人赶来。&rdo;

林鹗道：&ldo;之前我们没有严密搜索这一带，是因为投鼠忌器。而今既然知道玉珠有生命危险，应该立即采取行动。&rdo;

朱骥却不同意，道：&ldo;我们只将这一带出口封锁，等到吴将军人到后，再具体采取行动。&rdo;

林鹗大是不解，道：&ldo;为什么要等吴瑾？&rdo;

朱骥未及解释，那曾给杨埙通风报信的烧饼铺店家引着一人过来，讪讪叫道：&ldo;林御史，这位是……&rdo;

那人等不及店家介绍，直接取下帽兜，露出一脸络腮胡子来。朱骥、林鹗同时认出对方便是当街绑走蒯玉珠的歹人首领，齐声惊叫道：&ldo;是你！&rdo;

那人丝毫没有惧色，大大咧咧地道：&ldo;我叫穆沙。你们谁是头领？&rdo;

林鹗忙喝令手下擒拿穆沙。朱骥道：&ldo;等一下！&rdo;上前两步，问道：&ldo;你肯主动出来见面，可是想要谈判？&rdo;

穆沙道：&ldo;阁下是……&rdo;朱骥道：&ldo;我是锦衣卫指挥朱骥。&rdo;见对方不大相信，这才想到自己换了便衣，便出示腰牌。

穆沙又问道：&ldo;你做得了主？&rdo;朱骥点了点头，道：&ldo;你有什么条件，不妨直接说出来。&rdo;

穆沙便道：&ldo;想必朱指挥已经得到消息，我国大汗遇害了。&rdo;

朱骥奇道：&ldo;消息尚未传开，连本朝朝廷都未收到正式讣告。你正被官方通缉，不能露面，又是如何知道的？&rdo;

穆沙道：&ldo;我自有我的渠道，你们恭顺侯吴瑾收到消息的时候，我同时也收到了。朱指挥，你是军人，该知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且也不是要与南朝为敌。你若肯就此放我们离去，我就把蒯玉珠完整无缺地还给你。本来她是必死无疑的，非但有人坚持要除掉她，而且另外有人愿意花大价钱买她。只是我国大汗既死，我们一行人急着赶回蒙古本土，不欲再节外生枝。&rdo;又问道：&ldo;朱指挥，你意下如何？&rdo;

之前兵部尚书于谦曾有交代：&ldo;只要那些人肯释放玉珠并速速离开京师，他们图谋之事，就当没发生过。&rdo;朱骥见穆沙主动出来谈判，也乐得尽快救出蒯玉珠，就此息事宁人，遂点头道：&ldo;那好，我们一言为定。&rdo;一旁林鹗虽有异议，却也未多说什么。

那穆沙便转身离开。朱骥非但不阻拦，也没有派人跟踪。过了大约一刻工夫，穆沙带着数名大汉簇拥着一名女子出来。那女子双手反剪，头上套了个粗布袋子，从身形衣着来看，赫然便是失踪几日的蒯玉珠了。

朱骥忙迎上前去，揭开头上袋子，取出塞口的毛巾，解开绑缚，问道：&ldo;玉珠你有没有受伤？&rdo;

蒯玉珠摇了摇头，活动了几下手腕，转头问道：&ldo;就是这些坏人绑架了我吗？&rdo;

朱骥道：&ldo;是。&rdo;见蒯玉珠要冲上前动手，忙扯住她，低声告道：&ldo;我已经跟他们私下达成协议，答应放他们走。&rdo;

蒯玉珠极为愕然，问道：&ldo;这是何故？难道是为了救我吗？骥哥哥，你我一起长大，你该知道我的性子，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要你向坏人屈服。&rdo;又问道：&ldo;于少保一定不会为了我做出有损朝廷利益的事，他老人家知道你跟坏人私自达成协议了吗？&rdo;

朱骥不便当众谈及此事，便道：&ldo;这件事，不止于你一人安危，而是牵涉重大，容我慢慢跟你解释。&rdo;一面安抚蒯玉珠，一面挥手命手下让开，放穆沙等人离去。穆沙也不多言，只以蒙古人的礼节深深鞠了个躬，表示谢意，随即扬长而去。

正好京营恭顺侯吴瑾率人赶来，其妹吴珊瑚也跟在后面。朱骥忙告道：&ldo;事情已经解决了。&rdo;向吴瑾使了个眼色，吴瑾便命妹妹先送蒯玉珠回娘家，好与家人团聚。

朱骥告道：&ldo;适才穆沙提及还有人在打玉珠的主意，这次怕是针对于少保。&rdo;

吴瑾忙道：&ldo;放心，有我在，一定尽全力保护于少保家人安然无恙。&rdo;顿了顿，又道：&ldo;你自己也要当心。&rdo;

朱骥点点头，送走吴瑾，忽觉得眼前一阵昏黑，脚下一个趔趄，险些站立不住，幸亏一旁的林鹗及时伸手扶住。

林鹗问道：&ldo;朱兄，你脸色十分难看，是不是生病了？&rdo;

朱骥料想是体内毒性发作，却不便宣扬，只道：&ldo;我没事。&rdo;

林鹗道：&ldo;玉珠一案虽已解决，但朱兄预备如何上报？&rdo;朱骥道：&ldo;事已至此，只能据实而言了。&rdo;大致说了内里情由。

林鹗这才知道穆沙一伙蒙古人的真正目的在于太上皇，不由得骇然色变，道：&ldo;钟同已因复储一事遭杀身之祸，章纶亦是濒死，足见太上皇父子是当今皇帝的心头刺，提都不能提上一句。穆沙这件事，虽则太上皇并不知情，但若皇帝知道蒙古人竟意图助太上皇复辟，怕是不会就此甘休。一旦手足相残，将是自本朝靖难之役以来的第二大悲剧。而且极有可能皇帝因发怒而对蒙古用兵，兵衅再起，非黎民之福。&rdo;

朱骥亦是极感为难，道：&ldo;我一开始便深知其中利害，所以一直刻意隐瞒内幕，连我岳父于少保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真相。然目下玉珠全身而退，安然无恙，而歹人竟无一人就擒，实再难编一套谎话自圆其说。&rdo;

林鹗沉吟半晌，也没有好的办法，便问道：&ldo;杨埙人呢？他脑子活，主意多，也许会有办法。&rdo;朱骥道：&ldo;他去追索内应线索，一直没有回来。&rdo;

话音刚落，司礼监大宦官金英便匆匆赶到。他虽竭力保持一贯气定神闲的姿态，但仍然难掩焦灼之情，急迫问道：&ldo;听说是日本人绑架了蒯匠官之女蒯玉珠，意图要挟于少保拿郑和宝图交换，可有这回事？&rdo;

朱骥道：&ldo;唔，这个……确实有歹人联络过我，约我在白塔会面，称玉珠在他们手中，要我拿郑和宝图去交换，但并没有表明身份。最终还是杨埙杨匠官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他们是日本人。&rdo;

金英长舒一口气，道：&ldo;原来是这样！杨匠官到过日本，熟悉日本人情，他既然说歹人是日本人，应该是没错的了。&rdo;

金氏一到场便称听闻是日本人行绑架之事，语气甚是肯定，然听到朱骥的对答后，神色、语气大为舒缓，好像是很欣慰终于找到了人证、物证。朱骥心如明镜，愈发肯定金英便是蒙古人的内应，料想对方已经得知日本人图谋郑和宝图一事，竟异想天开地想要将罪名嫁祸到日本头上，如此，旁人便不会再怀疑事情与太上皇有关，可谓十分高明的说辞。朱骥因为此事牵涉重大，也不能轻易揭破金英牵涉其中，试想连司礼监头号大宦官兴安都没有找到金英的把柄和证据，他又如何能捅穿这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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