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烫是厌恶的,抓着手机的手越越紧,站在窗户边,逆光的身影显出了几分少年人的脆弱来。挂了电话,沈烫没有再看苏钰一眼就匆匆的离开了病房。病房里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中。定时进来给苏钰打营养针的护士刷开苏钰宽大的袖子,露出半截因为注射太多药物而透出青紫的胳膊,拿出注射剂将药剂注射了进去,做完这一切,没有表情的护士转头离开了病房。在护士走了段时间之后,苏钰正无聊着,听到病房外传来一声询问,“是里吗?”“是,苏先生就住在座病房里。”门被推开,穿着一身黑色条纹衣服的周枭走了进。周枭长的是一副痞子模样,纵然出狱后投身沈烫公司里工作,也不改从前,笑起来的时候邪气更甚。带他来的医生没有进来,门被关上,病房里只有两个人。周枭先是看了看病房的环境,绕了一圈才绕到苏钰身边,拉开那张摆在床边的椅子坐了下去。周枭一只手托着腮看着床上的苏钰,仿佛入了神似的。“死也不死透,这么活着有意思嘛。”周枭喃喃自语道。冰凉的手被抓住,周枭握了握手中只骨节修长的手,身子倾的靠近一些,另一只手去碰苏钰冷峻的眉宇。“也是搞不懂你。”周枭似乎是困极了,失态的打了一哈欠,然后他松开了苏钰的手,身子往后一靠,抵椅背。窗外的阳光都被薄薄的窗帘遮挡住了,只露出了一些影影绰绰的光影落病房里。半点声息都没有。周枭抬眼看了看窗外,然后抱着胳膊闭了眼。……昏暗的房间里,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进。缩在台灯下的黑影佝偻着。男人已经喝红了眼睛,走上去拽着那个人的头发将推倒在地上,绿色的酒瓶砸了过去,碰的一声响动,玻璃碎片落了一地。“你就和你那个婊子妈一样!”没有哭喊没有挣扎,那一小团黑影努力的将自己缩起来。男人揪着的头发打了一阵,然后一脚踹在的小腹,将那团黑影踹的撞在墙上。醉酒的男人发泄了怒气躺到床上昏昏睡去,而倒在墙边的黑影才慢腾腾的爬了起来,似乎伸手抹了抹嘴上的血污,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充满酒气的屋子。外面正在下雨,忽明忽暗的灯火像是一眨一眨的眼睛。那团黑影就坐在了门口的楼梯上,抱腿看着眼前那些撑伞走过的人。苏钰站屋子里,看到那团黑影走出来,有些诧异的跟了出来。他明明上一刻还在病房里的,一转眼不知怎么就到了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爸爸,我要买娃娃!”穿着雨衣的小孩子被大人抱在臂弯里,手上还拿着一个金色头发的胶质娃娃。撑着伞的大人语气是宠溺的,“不是给你买了一个了吗?”“我不要这个了!”小孩子说话的声音很大,伸手将手中抓着的娃娃丢开,“丑死了,我要新娃娃!”胶质的娃娃在地上滚了两圈,粉白的面颊都被污水淹没。大人没有丝毫的不悦,“好好,给你买。”匆匆的步履声。苏钰还在莫名其妙着,那个方才还蹲在地上的黑影突然站了起来,踩着脚下的积水想着那个娃娃跑了过去。大雨倾盆,苏钰看着淋了那个人全身湿透,踩着积水跑回来时,整个人都冻得瑟瑟发抖。但是他极爱惜似的,将娃娃紧紧的抱在怀里……面前的景象陡然再变。绿树隐蔽的教室里,穿着土灰色校服的人坐在最后一排,头发长的几乎遮住眼睛。年轻的女老师检查着每个人的作业,却没有走到他身边。字迹工整的作业摊在桌子上,苏钰站在那个黑影的身后,都能感受到他那满满的希冀,也感受的到他在那个老师转头的那一瞬的伤心。作业被默不作声的收了起来,和沾满各种污渍的书本一起放进书包里。上课的时光总是难捱的,苏钰总是想走过去看看那个黑影的脸,却仿佛是被一层看不见的隔膜隔开了一样,只能远远的旁观。班里似乎有人丢了东西,怀疑的目光落在最后一排,一群人的推搡和污蔑让那个黑影佝偻的愈发厉害,几乎要矮到泥土里去一样。画面渐渐变成黑白。苏钰看着那个黑影一点一点的拔高,从稚儿长成少年,只是那画面依旧是黑白的。无数人的面孔从眼前一掠而过,最终停在一张清秀的脸。李晚晚!苏钰心里狠狠一跳。画面最终停在一个暗巷的围斗中,伤痕累累的人蜷缩成一团,不断有人在往他身上啐着口水。“喂!我要报警了啊!”人群一拥而散。穿着校服的李晚晚走了出来。李晚晚用脚拨了拨地上那团黑影,“死了没?”半天没有回应,李晚晚有些生气,“哑巴啊?”一只手抓住她的脚腕,吓的李晚晚惊叫一声。头破血流的人站了起来。“你……”李晚晚看了他几眼,“你没事吧?”“没事。”挥开李晚晚伸过来的手,一瘸一拐的往巷子外走去。李晚晚追了去。卧槽这是什么?!苏钰整个人都斯巴达了。又是一片黑。被围堵在巷子里的换成了李晚晚,李晚晚本来生的极为清丽,却偏偏画了浓妆,看起来有几分超出年龄的妩媚。几个街头的混混拉扯着她的衣服,各种污秽的话不绝于耳。李晚晚背抵在墙上,笑骂道,“你们这种货色也想睡我?”推搡声,叫骂声,衣服被撕裂的声音。李晚晚终于动了怒气,一只手抓着自己被扯开的衣服,狠狠瞪面前的人,“回家玩你妈去!”“晚晚,你和我睡一觉,我给你买部手机。”哄笑声。“手机?”李晚晚阴阳怪气的反驳,“哼,你们这些瘪三,买的我可看不上眼。”“晚晚,目光不要这么高嘛,你妹和你那个傍上大款的老妈享福去了,你那个瘫痪爹能给你买的起?”李晚晚被激怒了,像只野猫般,“买你麻痹!滚——”下流的笑声又起。苏钰看着眼前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一步步走了过去,手上的书包早就被丢在了苏钰脚下,那个看起来沉默又阴郁的黑影像是一头被侵占了领地的狮子,冲上去和他们厮打做一团。“快跑!”穿着高跟的李晚晚拎着裙摆跑了出去。“妈的,敢坏我们的好事?!”血腥味近乎粘稠。然后就是涌入小巷子的警察,这些混混一拥而散,李晚晚抱着那个全身是血的黑影,单薄的肩膀直发抖。“我没事。”“我又不是担心你!”李晚晚别过脸,尖尖的下颚有几分倔强。像所有美好又文艺的电影一样,沉默阴郁的少年和张牙舞爪的少女走到了一起。“你要会打架才能保护我。”“好。”“以后你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给我让我买珠宝。”“好。”“不许骗我!”“……好。”然后就又是一片喧嚣,哭的全身发抖的李晚晚扑进那个黑影的怀里。没有安慰,只有紧绷的身体透出了关心和担忧。李晚晚带着哭腔在他怀里哭诉。“我爸死了。”“我叔说让我陪他老板睡一觉,他就给我爸火葬了。”“我不敢回去……我不敢看我爸。”所有的哭诉在最后换来了将一切付之一炬的大火。李晚晚看着手上还沾满汽油的少年,还有些愣愣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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