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只听得一声脆响,李勖打掉了那家丁扶着她腕子的手。那家丁一愣,飞快地退了一丈远。顾兰亭看着李勖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不禁笑了。她心里很高兴,都忘记自己刚才还对他冷语相向了。“你笑什么?”“我笑,你还真被我吃定了。”这句话顾兰亭没有说出口,她只是摇着头笑。“脚怎么了?”“脚……不小心踢到栏杆了。”“还能走吗?”“能走。”“喂,我说我能走……”他并没有听她说话,拦腰抱起她便往屋内走去。那守夜的家丁彻底石化了,刚才不是好像还在吵架吗?怎么形势转变这么快?猝不及防看见李勖抱着顾兰亭,廊下端着脸盆的丫鬟忘了看路,直直地撞到了家丁身上,两人和盆一起跌到了地上。“大暑,我眼睛有点儿辣,这是真的吗?”丫鬟谷雨揉了揉眼睛,问道。她不相信,她们一向喜爱有加的李公子竟然会跟老爷做这种不好的事情。“是吧,他们说,这个叫……断袖吧!”看着那几乎日日都来的白衣公子抱着他们老爷进了屋、关了门,那叫大暑的家丁才回过神,将谷雨从地上拉了起来。“谷雨,你眼睛还辣吗?”“不了,你快看,你说他们在做什么?”顺着谷雨指的方向,窗户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重叠在一起,仿若交颈。“他们说,那个也叫……云雨吧!”大暑捂住了谷雨的眼睛,拉着她往东厢丫鬟房那边走过去。谷雨如今才值豆蔻之年,怎么能叫她看到这些呢?不能教坏小孩子!事实上,屋内的两个人,只是在上药而已。顾兰亭坐在罗汉榻上,李勖蹲在地上,两个人离得近,烛灯将他们的影子照得错位了。顾兰亭的脚趾肿了,还流了血,李勖给她涂了上回摔马用的伤药。他的手捏着她玉足,温度烫人。他烫,她也烫。看着那青瓷的药瓶还有面前人温柔细致的眉眼,顾兰亭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上回那伤口早就愈合了。“上回,你是不是什么都看到了?”鬼使神差地,她开口问他。“还有很多,都没有看到。”他边给她穿好袜子,边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答到,嘴角还勾着莫名的笑意。她的脸顿时烫起来,红的仿佛能滴出血。他站起来,俯身靠近她,烛灯的火苗发出刺啦的声音,摇晃了一下后变得更亮了,照得他玉白的一张脸越发的俊朗不凡。“你……你,你别这样,你坐过去,我给你喝杯茶倒……倒杯茶喝……”顾兰亭有些语无伦次了,伸手推着李勖往罗汉榻另一边坐去。她倒了杯茶,却没递给他,而是自己两大口咕咚咕咚喝了。李勖看着她这慌张的样子,笑意更盛了。顾兰亭重重地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她似乎下定了决心,问道:“我们以前是怎么认识的?”“你怎么又好奇了?”“我就是想知道而已,你不说算了。”顾兰亭微微挑了一下眉,又倒了一杯茶。觉得疲累了,便趴在了桌子上。她眉眼低垂的样子,在灯光下格外的温婉乖巧,像是一枚小小的金钩,钩在他心尖儿上,他注视良久。“你怎么会忘记了我?”“嗯?”顾兰亭轻轻哼了一声,未做他言,李勖这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怎么每次都睡得这么快?他还有好多话,都没有来得及讲呢。李勖叹了口气,抱起她往床榻走去。替她掖好了被子,起身想把屋里的灯一一灭了。待灭至书案前的灯,他无意发现案上有一幅画。打开卷轴,只觉心旌一荡,千般欢愉,万般欢喜都在霎时涌上心头。画中的公子眉眼清俊,正是他自己。他转眼看了一眼床上的佳人,心里甜蜜得紧,这幅画,肯定是她画的。她用笔精细入微,线条凝练有力,刻画生动传神,连他眼中的笑意都格外明艳,想来定是用了十分心思的。他此刻才笃定,她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纵然暌违数年,记忆全非,她还是他爱的人,他也还是她爱的人。他再细看,那画像之侧还落了两句诗: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他笑了笑,在那两句前面又添了两句:杏雨桃痕宛如昔,相思提笔甘如饴。这相思如饴说的是他自己,可他希望,她也同他一样,这一别经年里,日日都是刻骨相思。晓看天色暮看云,朝也思君,暮也思君。他希望,她也想他。他合起画轴灭了灯,心里似浸了月光,明艳欢快。家丁大暑把谷雨送回丫鬟房,才发现脸盆忘拿了,返回院中来拿时,正好看见顾兰亭房内熄了灯。他敲了敲手上的脸盆,心里想着,明天早上起来,府里不是就得伺候两个老爷了?那谷雨端几盆洗脸水才好呢?得什么时候进去伺候才好呢?他得先替谷雨好好想想,免得她明日失了礼。☆、软玉温香晨光熹微,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习风吹渭水,朝霞满长安。顾兰亭睡得正熟,自酣梦中翻了个身,没想到一下子翻下了床。她猛地惊醒过来,却没有感到预想中的冰凉和疼痛,身下是一片柔软。她心里一震,立马彻底清醒了,抬眼看,身下竟然是李勖,他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顾兰亭,想不到你这么……狼性?一大清早就这样?”他挑了挑眉。“什么?你才……狼性呢!”掉下床时被子压在顾兰亭身上,她艰难地撑着地想爬起来,却被李勖一把搂住了腰,她猝不及防地往下跌落,嘴唇碰上了他嘴角。四目相对,心跳如雷。屋内静谧无声,仿佛连墙角的更漏都停了,只闻心跳与呼吸。他见她长眉连娟,微睇绵藐,只觉色授魂与,心愉于侧,一时心思游荡散乱,如情猿之逸躁,似意马之奔驰。他稍稍移了一下头,含住了她的嘴唇。软玉在怀,温香盈齿,叫人沉醉。“嘶……”下一刻,李勖的嘴唇被咬了,还是很用力的那种,他分明感觉自己嘴里已经有了甜腥味儿。这跟想象中的温存相差太大了,让他一时有点儿懵。顾兰亭咬了人之后,迅速从李勖身上爬起来了,还把被子蒙在他了身上,怕他起来,又把双脚踩在他身上。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地问:“说,你怎么还在这里?”李勖看了看她一双如玉似的小脚,有些恍惚。记忆里,疯闹之时,沈兰亭也是这样踩过他。彼时她不知他真实身份,今日,她还是不知道。若是知道,便不会这般大胆了。“是你昨天做了噩梦,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我便留了下来。”说话时李勖动了动自己的头,在这床边趴了一夜,他的脖子正疼着呢。“真的吗?”“真的。”顾兰亭先是摇头不信,后又想起自己的确做了噩梦,昨夜也似有人在照顾她,一时羞愧,赶紧拿开了脚。“……哦,我,对不住啊!”顾兰亭飞快地下床跑出去了,她正懊恼,感觉自己像是魔怔了,踩别人身上,这种事儿放到以前她可是从来不会做的,太不礼貌了。今日怎么就心血来潮、一时失仪了呢?“老爷,你怎么没穿鞋?衣服也不穿?”听到动静来伺候洗漱的谷雨问道。“忘了……”顾兰亭这是才感觉寒从脚起,身上也冷得慌,不由地打了个寒噤。她只穿了中衣。顾兰亭扭扭捏捏回到屋内,李勖已经自地上起来了,被子也工工整整地铺到了床上。她不敢看他。“谷雨,带李公子去西厢房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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