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嗣那如同洪钟炸裂般的嗓音骤然爆发,瞬间撕裂了紫宸殿内令人窒息的沉寂!
这声怒吼饱含着他积压已久的焦虑、愤怒和身为统帅的强烈责任感,在空旷高大的殿宇内激荡回响,震得梁柱上的微尘都簌簌飘落。
他猛的向前跨出两大步,沉重的战靴踏在金砖地面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如同战鼓擂动。
“郭子仪!太行山大捷!斩首万余!俘敌数千!我军士气如虹,锐不可当!”他挥舞着粗壮的手臂,仿佛要将太行山那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场景重现于殿前,“卢珪那个无耻小儿,如丧家之犬仓皇北窜!脚跟尚未在幽州站稳,正是千载难逢、稍纵即逝的战机啊陛下!”
他猛地俯身,粗壮如胡萝卜般的手指带着破空的风声,狠狠戳向地图上那个用浓重朱砂圈出的“幽州”二字,指尖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几乎要将那坚韧的羊皮纸戳穿!
“为何不令龙武军团挟此大胜之威,星夜兼程,直扑幽州?!趁其立足未稳,人心惶惶,以雷霆万钧之势,犁庭扫穴,永绝后患!”他声音里充满了百思不得其解的焦躁和身为帝国屏障却有力无处使的强烈憋屈,“难道!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那卢珪小儿在幽州招兵买马,串联河北道那些首鼠两端、心怀鬼胎的豪强,把这幽州城打造成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铁桶吗?!陛下!!!”
王忠嗣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裴徽,那份身为老将的忠诚、对局势的忧心如焚以及对眼前“坐失良机”的强烈不解,如同实质般喷涌而出:
“难道真要等他羽翼丰满,根基稳固,养虎为患,让这头恶虎反过来撼动我北疆百年根基,威胁神京腹地吗?!老臣……实在是不解啊!!”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破了嗓子,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挫败感,在大殿中久久回荡。
殿内的气氛在王忠嗣这火山爆发般的诘问下,瞬间降到了冰点。
颜真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他知道王忠嗣的忠诚与急切,但也深知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面对王忠嗣诘问,裴徽并未如众人预料般动怒或解释,甚至没有抬起头看他一眼。
他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那“笃笃”声的暂停,反而让殿内的空气更加凝滞。
他那沉静如深潭的目光,如同缓缓流淌的冰冷水流,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无声地转向了下首端坐的颜真卿。
“颜卿。”裴徽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平和的询问意味,但这平和之下蕴含的威严,却清晰地穿透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让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紧。
他没有直接回应王忠嗣关于战与不战的争论,而是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新政推行,各地情势如何?‘均田令’、‘减赋安民策’、‘天工惠民’诸事,进展可还顺利?”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不同的涟漪。
王忠嗣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不解,似乎不明白在这火烧眉毛的军国大事面前,陛下为何突然问起这些民政。
杜黄裳则精神一振,看着王忠嗣,心中满是对纯粹武将的冷笑。
王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似乎捕捉到了帝王深远的用意。
颜真卿闻声,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带着士大夫特有的庄重与恭谨,宽大的绯色官袍随着动作微微摆动。
他清癯而刚毅的面容在宫灯不甚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肃穆,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
“回陛下,”颜真卿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金玉相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深深的忧虑,“陛下登基以来所颁新政,‘均田令’旨在抑制豪强兼并,使天下耕者有其田,安居乐业;‘减赋安民策’意在休养生息,纾解民困,藏富于民。”
“‘天工院所授新农具、新法’,更是利国利民、增产增收之无上利器。此三者,皆利国利民之良策,泽被苍生,功在社稷,利在千秋。若能顺利推行,假以时日,我朝根基必将固若金汤,盛世可期!”
他的声音带着由衷的赞叹和对新政前景的描绘,让殿内众人,尤其是杜黄裳和王维等文官不由一振。
然而,颜真卿话锋陡然一转,如同从明媚春日瞬间步入凛冽寒冬,声音变得无比沉郁,仿佛压上了千钧巨石:
“然则……陛下!”
他深吸一口气,这口气吸得如此之深,以至于胸前的官袍都微微鼓起,眉宇间的忧色瞬间浓得化不开,如同殿外突然聚拢的乌云。
“地方情势之复杂,阻力之巨大,远非庙堂之上、纸面规划所能想象!其艰难险阻,实乃寸步难行!”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缓缓扫过殿内每一张面孔,带着沉甸甸的压力和揭露残酷现实的决心:“地方豪强,世家大族,对此新政阳奉阴违,百般阻挠!其手段之刁钻毒辣,用心之险恶贪婪,令人发指,更令人切齿!”
颜真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和压抑不住的愤怒:
“或借口田亩不清、户籍混乱,巧立名目,层层设卡,故意拖延分田,使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望田兴叹,空有朝廷文书却无地可耕!”
“或暗中勾结,操纵粮价,囤积居奇!表面响应朝廷减赋号召,实则将朝廷恩惠层层盘剥克扣,甚至变本加厉!”
“使得减赋之利,如同沙中沥水,难以真正润泽黎庶!更有甚者……”
他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猛地指向身旁的罗晓宁,“罗公!不如由你来说!”
罗晓宁早已是满面愤懑与无奈。闻声立刻起身,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涩:“陛下!颜公所言,句句属实,字字泣血!臣派往河北、河东、河南各道的工部匠师与推广吏员,屡遭地方豪强蓄意刁难!新式水车、曲辕犁、耧车等天工院呕心沥血所研、可大幅增产省力之农具,被他们斥之为‘奇技淫巧’、‘败坏农时’!更有甚者,散布谣言,蛊惑愚昧乡民,推广举步维艰!臣……臣愧对陛下信任!”
罗晓宁说到最后,声音哽咽,深深一躬,充满了无力感。
颜真卿重重叹息一声,那叹息声仿佛承载了整个帝国的疲惫:“陛下,此辈行径,狡猾至极!皆在律法边缘游走,钻营之精巧,规避之娴熟,令人叹为观止!其背后盘根错节之势力网络,根深蒂固,尤以河北卢氏为魁首!”
“卢氏千年望族,但光是一个卢氏倒也不怕,但卢氏代表的是四方豪强世家,牵一发而动全身!若贸然以强力弹压,稍有不慎,便是星火燎原,激起地方巨变,天下板荡!此……实乃新政推行之最大梗阻,亦是幽州卢氏敢于如此猖獗、抗拒王化的底气所在!”
他最后一句,如同投枪匕首,矛头直指问题的核心——盘踞河北千年、势力渗透帝国肌体骨髓的卢氏门阀!
“河北卢氏”四个字,如同四块万钧巨石,沉甸甸地砸在紫宸殿每一个人的心头。
殿内刚刚因王忠嗣怒吼而升腾起的些许热度,瞬间被这冰冷的现实浇灭,气氛沉滞得如同灌满了铅水。
王忠嗣脸上的战意和不解,第一次被一种深沉的凝重所取代。
他虽为武将,但也并非不通世务,深知这些盘踞地方的巨鳄有多么难缠。
王维闭上眼,似乎不忍再想那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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