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声浪太吵闹,他没听清楚,朝托尼示意:“再给他一杯威士忌。”又问萧龙:“你再说一遍!”
萧龙接过递来的第二杯酒,喝一口,语气含着得逞的笑意,扬高嗓门道:“我不知道!”
“你有种!”秦北也笑了,举起玻璃杯到嘴边含了一大口,起身头也不回地往酒吧外走,出了门,顿住步,和跟随的人淡道:“盯着他!”继续往停在马路对面的私家车而去。
虞娇从公交车上下来,翻翻干瘪的钱包,旅馆的住宿费是萧龙垫付的,还是得还给他,大家都不容易。
她记得附近有工商银行的24小时提款机,沿着马路走,路边种了很多矮脚冬青,被圈在绿化带里,叶片布满来往车辆扬起的尘灰,一点都不绿。店铺陆陆续续在打烊,有一家早食店还没关门,里面坐着三五警察在吃饭。再往前走数步就到了公安局,门口停了几辆警车,一溜的摩托,大楼窗户透出明亮的光来。几个警察站在台阶上说话、抽烟,随意望着经过的路人,时不时笑两声。
虞娇低着头,慢吞吞地走过了,自助银行也很近,她取钱时看到卡里多了两万块,一度以为眼睛花了。呆呆看有许久,才惊觉的拿出手机查看交易记录,是从程煜辉的卡里划来的。
她边哭边取了些钱,再走回旅馆到自己的房间里,浑身都是汗,先洗了个澡,从卫生间出来时,听到门口窸窣作响,警觉地摒息以待,却是从门缝处塞进一张小卡片,她捡起正反面看看,小旅馆见怪不怪了。
眼睛有些红肿,也没心绪做或想旁的事,她关掉灯躺在床上,窗外的霓虹映进房里来,隔壁有咳嗽和吐痰声,走廊有重重的脚步声,还有夫妻吵架声,吵着吵着女人就开始哭,虞娇默默在听,那是感情经不起磋磨的回响,
她听到摁门铃声,想着不是旅馆接待,便是萧龙来了。她连忙从床上坐起来,拉亮灯,整理好身上的睡衣,便走到门口,问是谁呀!听到萧龙熟悉的声音,是我!她又问:“带花来了吗?”这是他们约定的暗语,萧龙回答没有带花。
她上前把门打开,萧龙拎着鼓囊囊的塑料袋子,笑着举高道:“我说过请你吃复茂十三香小龙虾的。”
虞娇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鼻子一阵酸楚,各种无奈和委屈袭涌心头难以遏制,她趁眼泪快要掉下来时,索性转身先往房里走,这样萧龙就不会看到她眼含泪光,她再去把凌乱的床铺收拾整齐,收拾完后,初见他时那猛烈的难受劲儿也过了。
萧龙坐在桌前解塑料袋打成的死结,一面道:“我把身份证押在前台,这样我就是访客,不会再出上次的乌龙事件。”
“那就好。”虞娇过来帮忙,揭开盒盖,一缕鲜辣异香窜进鼻息,汤水占去碗大半,看着不烫的样子。她把竹筷子掰成两根,去汤里搅搅,热气都被表面一层厚油封住了。萧龙将一次性手套递给她,自己也戴上,瞟扫过她略显红肿的眼睛,并没有多问。
俩人默默吃着小龙虾好一会儿,萧龙突然问:“你从L8离职,是摆脱秦北最好的办法。为什么又要我引他到这里来找你?”
虞娇道:“我从L8离职,并不代表放弃卧底侦查这个任务。只是换一种形式而已!”她又道:“通过这几次交手,秦北在刘蒙坎贩毒集团里的地位不简单,他手握的权力应是集团顶层才能享有的。我越来越怀疑他就是刘玛帛,刘蒙坎刘星波刘瑷他们极力隐藏的四弟。如果真是的话,就有理由相信,今后上海这块的毒品贩运交易将由他来全盘接手。”虞娇微顿,心有余悸地说:“他是个很可怕的对手,如果任他展不及时阻止,那么从前老冯、杜守义和我们、为肃清上海毒品贩卖的一切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她又道:“我现在倒担心秦北不来找我。”
“不会,你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萧龙摇头道:“今晚在L8时,秦北还来问我你在哪里,我说不知道。他果然心性多疑,立刻派人跟踪我。”
虞娇淡道:“这样才合情理!如果我俩真断的一干二净,倒显的欲盖弥彰。”皱起眉问:“你买的几斤小龙虾啊?才吃几个就没了!”萧龙笑道:“五斤!我大方的很哩!只能说这玩意不经吃。”
虞娇褪掉手套,去卫生间漱洗至没味道后,复回来坐了,拿过钱包,掏出一沓钱,想想又将一张照片一并还给他:“这照片你自己处理吧!”照片上的女人是萧龙的妻子李丹妮,他不敢保存,就放在虞娇这里,想念的厉害时,就来L8喝酒,以问她借钱的名号,顺便饱饱眼福。但现在虞娇从酒吧离开了,照片还放在她这里就没什么意义,徒惹麻烦。
萧龙没有接过:“你现在的钱进的少出的多,先留着吧,以后手头宽松了再还不迟。至于妮妮的照片,我什么时候回家,再来问你要。”
虞娇抿抿嘴唇没有拒绝。
萧龙又问:“你昨晚去哪了?我打过几次房间电话没人接。”
虞娇沉默许久后,才闷声道:“我昨天病的很厉害,是程煜辉......程煜辉把我带去看病,然后回得他的家!”
第五十八章难说
“挺好!”萧龙微顿,看着她叹了口气:“我感受不到你的快乐。”
虞娇沉默,只低头打量丹妮的照片,怕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
“或许你说出来会痛快些!”他们做卧底搭档近两年多,配合缉毒大队破获毒品贩卖交易数起,这其中不乏惊心动魄的时刻,但她一直表现淡定从容,不畏生死。保留着一种孤勇的风度。但自从程煜辉出现后,每次和他扯上关系,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那么悲伤难过,总是红着眼眶。他挺想劝她,既然一段感情把人折磨地如此痛苦不堪,何不放手罢,可以永存心中,但不必一定拥有!
他很诚恳道:“我可能没法帮助你,但我会是很好的倾听者。说老实话,你这样的精神状态,怎么去应付秦北,我都能看出你的不对劲,更何况他呢!”
虞娇被他一番关切的话温暖,很想把她和程煜辉那段往事讲给他听,她憋在心底很久无人倾诉。但是一时之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情绪恍恍惚惚的,过了好久后才闷声道:“我会注意的!”
萧龙没有再追问,房里都是小龙虾遗留的香辣味道,他走到窗前打开半扇,轰隆隆的空调外机吵死人,看看表也有十点钟了,马路上行人车辆渐疏松,对面小区里的灯火一嵌嵌暗下去,他再待着不太合适,便微笑说:“你好好休息,我走了。”顺手将装有小龙虾壳和汤水的垃圾袋带出去,虞娇送他到门前,他想起什么压低了嗓音:“你当心点,缉毒队的那帮人也在盯着你。”
“他们应该去盯秦北!”才不枉她冒险打的那一巴掌。
萧龙笑了一下:“你胆子够肥,快进去吧。”
目送他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后,虞娇把门重新关紧。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唯有夜风吹过,如一只大手把竹帘子掀起又放下,咔擦咔擦敲打着窗棂,也似敲打在她的心上,她把搁在桌面的钱和照片重新放回钱夹里,再想起程煜辉,似乎没有先前的悲痛欲绝了,只有难以言喻的惆怅,他为何会转帐两万元给她,虞娇心里明白的,一是不忍看她日子过的窘迫,二是彻底了断的决心。那她呢?她的决心又是怎样的?
虞娇想起清晨醒来时,被熟睡的程煜辉紧紧搂在怀里,他的胸膛宽阔而温暖,随着呼吸贲伏,她觉得自己柔软的就像只猫,贪恋不舍那份被他温柔对待的宠爱,让她想到了家。
她曾经是有家的,是毒品毁了她的家。她很幸运自己能遇到程煜辉,程煜辉就是她的家,失去了他,她就再没有家了。
她经历过失去,所以更害怕再失去。哪怕是在五年前那至暗时刻,她面临因违反组织纪律而要受到解除职务的处罚,都未曾想过离开程煜辉,她一直近乎执拗的坚持,当知晓不得不离开时,她捂面痛哭失声,没谁能知道她当时的心境,当时在想什么,她又绝望成了什么样子,即便是她自己,如今都没有勇气再去回想一遍。
老冯告诉她,你必须去广州执行卧底任务,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以后和程煜辉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你不去,便什么希望都没了。
于是她去!刚开始那些日子真不知是怎么挺下去的,但也这么过下来了。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短,她不止一次在想,程煜辉或许已经把她从心中彻底抹去,连恨她都懒得恨,或许已经结婚生子,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
她知道他有多么的优秀,只要他想,他愿意!
呼呼的风声和空调运转声闹的人心烦,她去把窗户关紧,晚上翻来覆去难入眠,朦朦胧胧睡着后,又突然被汽车喇叭声惊醒,天空青,色着黯淡,她索性起床,把头扎成马尾,出了旅馆,不远处有个城中小公园,很多人在那锻炼身体。她闷头跑了好些圈,直至太阳出来,才慢慢出了公园往马路上走,她昨晚找银行时,记得路边有个早食店。
她走进店里,看着收银台前墙上的菜名牌,一个姑娘从后厨跑过来,两人视线相碰,都怔了怔。
虞娇认得她,名字叫周悠,也在L8酒吧做服务生,前些日子突然不做了,原来是在这里开店。
虞娇和她关系一般,不过点头之交。
要了一碗百叶包线粉和一块羌饼。周悠死活不肯收钱,虞娇后面还有人排队,不便过多拉扯,道了谢,找个窗边的位子坐。
一会儿功夫,周悠亲自替她端了来,顺势坐在对面,笑嘻嘻问:“你怎么跑这里来?”
虞娇微笑着解释,她从L8离职了,原来租的房太贵,现住在前面的旅馆里,打算在这附近找找看有没有便宜的房子。
周悠道:“衡山路那边寸土寸金,是住不起!这边房子租金还好,可以找房产公司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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