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徐徐的,暖暖的,柔柔的打在他们的身上。
像是有人从背后抱住地上那对坐着哭的叔侄。
轻轻环着他们的背,安慰他们,别哭。
树也被风吹得奏响,像是有人在回应,
伤感过了,就好了。
时间很慢,那些事情好像是昨天,时间却也很快,等他们停止了眼泪,影子一下子就被拉的很长。
绵密的云被晚阳的余光照着,像极了火海,也像她们的爱。
很热烈,但太阳一离开,就黯淡了下来。
乔金宗平复了心绪,从刚才坐地上狼狈痛哭的老汉,变回那个芝兰玉树的翩翩中年。
他低头看着还掩着面的乔织书满眼心疼,感慨自己为家族奉献一生,现在只剩下这个小侄女愿意撒撒娇了。
看着她对自己的依赖,却不敢让她知道自己也是当年的刽子手之一。
“小织,谢谢你。”
乔金宗看着乔织书,眼底关怀备至。
“谢谢你还记得姊姊,还记得我的,女儿。”
他的语调很轻,很惆怅,过去的几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后悔为什么那么轻易的把两个女儿贡献给家族,后悔自己没有坚定选择站在女儿身边,反而助纣为虐,害得她们的下场悲戚。
他真的后悔了,也真的怕了,轻抚过身边女孩的背,他抬起手揉了揉乔织书的脑袋,声音沉稳又带了点复杂的情绪。
“小织,再过半月就是你十八岁的生日宴了……那天可能会发生很多事情。”
“三叔……不希望你重蹈覆辙。”
或许是刚哭过的原因,他说话还有点一顿一顿的,却不妨碍他对乔织书的紧张,他闭上了眼,又潸然泪下。
“你该是自由的,不应该为了家族而卖了后半辈子的幸福。”
乔织书微微抬起脸,望向三叔已经显出老态的面容,她眼底触动,这是第一次有长辈这样跟她说话。
包含爷爷在内的所有人,都会告诉她凡事要以家族为重。
先有家,才有她。
她盯着那双污浊的眼,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她也曾恨过三叔的决绝,却在看见三叔悔恨的眼神时又心软了。
看见他雾蒙蒙的眼神里只有悲怆,她信了。
却不禁想,如果今天死去的是自己,那父亲会不会跟三叔一样难过呢?应该会的,对吧?
“三叔……”她轻轻唤了声,却像风一样轻:“你后悔了吗?”
乔金宗楞然,连乔织书都能轻易看到他的恍惚,他原本平复的思绪又再度被点燃,好不容易被风吹干的双眼,又湿的能滴出水来。
“三叔怎么可能,不后悔呢?”
他的语调很轻,带着哽咽,风吹过来,轻轻拂动他的发丝,蓬松的黑发微动,露出了完全灰白的发根,冷白的脸看起来更沧桑了一些。
乔金宗是他们兄弟中最文雅、最有书卷气的文人,他本来保养的极好,五十四岁看起来还跟四十出头一样,身为大学教授的他就算混入学生群看起来也不违和。
而自从大女儿乔宛书去世后,他的外表肉眼可见的沧桑,二女儿蓝梦书走了之后,他几乎一夜白发。
乔织书抿着嘴唇,她低下了头不再看他,乔金宗垂下眼帘,眉头的川字纹尤为明显,每在夜深人静时就会深深锁上,那是他哭了好上千个夜晚所烙印下的痕迹。
“小织,三叔什么都没了。”
金钱、权力、地位,对他而言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如果时间能倒退,他会带着这一家四口,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乔织书也锁着眉,她看着三叔,眼神里的情绪复杂,讽刺、心酸还有一些情感上不可控制的不忍心。
姊姊去世的时候,你们所有人都是帮凶,现在懊悔,有什么用呢?
乔金宗看向她,少女的双眼虽然哭的微微肿起,却不难看出里头复杂的情绪,她也是怨他的吧?
但这世上的怨念何其多呢?
想起那个人提起少女时那种隐忍又痛苦的眼神,那种似是而非的怪异直觉让乔金宗的心里面奔腾着千军万马,乔金宗心里很难受,想了想还是开口:
“所以三叔支持你有自由恋爱的权力。”
“我知道这阵子发生了很多事,但是我不希望你的未来变得跟你姊姊们一样,那李家兄弟若不是小织心悦的人,三叔会拼尽全力帮你。”
他将自己心情平复了一下,沉了沉声音:
“还有你哥哥,就算你们仨兄妹不各自嫁娶。”
“也没关系。”
语气渐缓,却掷地有声。
挺拔如白杨的背脊变得佝偻,原来一生下来就在罗马的一代天娇也会因为失去的太多变得消沉。
乔织书苦笑着,如果有那么简单就好了,自从姊姊相继离开后她也逐渐认清现实,认清乔家人只谈利不谈爱的劣根,认清这个家的王位只能由男性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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