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告诉姜满要出门做什么,他相当于在黑暗中飞驰,虽有汽车作为包裹的外壳,但他没法从中获取安全感。
密闭空间内袁亭书的体温和香水味侵略感极强,一呼一吸间姜满越发反胃。上车后半小时,他忍无可忍喊司机停车。
推开门踉跄下车,顾不上周围有没有人,弯下腰就吐。年夜饭吃得很杂,这会儿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袁亭书透过车窗瞧一眼,叫副驾的刘远山下去看看。
刘远山如临大敌,犹豫两秒要不要帮姜满拍背。最终没拍,隔两步远,递去一瓶矿泉水:“漱漱口。我去买晕车药。”
“不、不用……”姜满喝一口水,缓过来了,“我不晕车,我是恶心他。”
“谁?”刘远山一颗榆木脑袋,但又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回过神来清清嗓,“不吐就上车吧。”
姜满在前面走,刘远山在后面张开手虚虚护着,也不敢扶。好在姜满顺利摸到车门,钻了进去。
刘远山如释重负回到副驾,让司机开车。
开了一个多小时,司机停好车:“袁总,到了。”
身边的人应声而动,姜满心脏提溜起来,慢腾腾往外面挪。干冷空气吸入鼻腔,似冰晶在粘膜上轻擦。
“这是哪儿?”
没人应他。
北风阵阵,枯树枝碰撞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脑子里自动匹配到《寂静岭》的电影画面,冷风钻进衣领,姜满打了个寒战。
袁亭书和刘远山走在前面大步流星,姜满打开盲杖app在后面紧赶慢赶。脚下是硬质挂着土灰的石板路,行过五十米,到了扁平低矮的石阶。
鞭伤没完全恢复好,冬日里人又懒散,姜满身上没什么力气,在石阶上越走越慢,逐渐听不见袁亭书的脚步声了。
前面谈话声停了,袁亭书回身催促:“快点。”
“我走不动了……”白花花的雾气从嘴里涌出来,姜满被冷空气呛咳一声,“你慢点走。”
却蓦地被人揪起衣领,半拖半拽地往上拎。他换腿的频率赶不及袁亭书走路的速度,两步一绊“跑”上了石阶。
终于到了一处平地,膝盖窝被人踢一脚,姜满猝不及防跪在地上。先是一阵痛麻,而后湿寒徐徐渗进毛孔,附着在膝盖骨上,窜遍全身。
“干什么!”
后颈施加一股力,姜满不得不前倾身体,额头重重磕在地面,撞得他脑袋发晕。
“我带他给你赔罪。”袁亭书说,摁着姜满又磕一次,命令道,“祝他新年快乐。”
姜满恍然大悟,这里是安诩的墓。
姜家家规有“体弱不祭扫”这一条,所以姜满甚至没去过他父母的墓,祭扫之事皆由姜项北代劳。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来墓地,还是在除夕夜的凌晨一点。恐惧是跗骨之蛆,姜满怕得浑身发僵,眼皮都很难抬起。
见他没反应,袁亭书加重力道:“说话。”
“安诩哥……新年快乐……”尾音又轻又飘,说出来的瞬间就散进了风里。
一个冰凉的硬质物猝然抵进唇缝,袁亭书语调冷硬:“敬他。”
酒味冲鼻,姜满捂住嘴巴:“我的胃不能——”话没说完,被袁亭书捏开了嘴。
辣意在舌尖炸开,顺着嗓子往里窜,食管辣得发麻,一团火被咽进胃里,“轰”的烧了起来。
姜满呛出一大口酒,脸上和眼睛里全湿了,他把袁亭书的手往外推,大半酒液顺着脖子流进了衣领。
他眨着那对琉璃珠,湿漉漉“瞪”着袁亭书。路灯下,姜满刘海里几抹红丝藏不住了——磕破皮了。
袁亭书手微顿,有那么一瞬间,他像是要放下酒瓶。但还是灌完了。
姜满软趴趴歪倒在一边,撑着石板要把肺咳出来,呼出来的气全是酒味,一下一下,反复灼烫着喉咙。
他比以前老实多了,连哭都不敢出声,只压抑着小声抽噎。
脚步声在身后去而复返,一个毛绒织物罩在姜满脑袋上。但给他戴帽子的人手法过于粗鲁,帽檐蹭着额头的伤,疼得他呜咽一声。
袁亭书触电般推远他:“别在这儿浪。”
额头很疼,姜满犹豫着问:“流血了吗?”
“死不了。”袁亭书回答说。
“——袁总。”不远处,刘远山向袁亭书招手。
“跪好了。”袁亭书踢姜满的腿,“跪满一小时。”
“……好。”姜满说。
袁亭书挥挥手,带刘远山走远了些:“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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