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子期叩首,默然。“只是,你若身死,汝妹失了依靠,你也不能心安。褚良求了寡人多时,他和成女的婚事,寡人定是要为他做主的。”“臣愿意将舍妹嫁于褚良为妻,”成子期答应得极为爽快,“只是臣有一个请求……”他还没说完,喜妹从席上起身,向大王告退,走了出去。阿姮跟上她。喜妹一抬头,眼泪汪汪:“我兄长总是这么执拗,你说该怎么办?怎么办?”阿姮也回答不上来。景稚是上卿贵族,渔父只是个小民,命如草芥,景稚要杀他,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哪晓得救了个人,反倒给自己惹出祸事来了呢?想起渔父总是一脸笑呵呵的乐天模样,阿姮心里就难受。那个质朴的老叟,只怕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就在别人的一念之间。阿姮陪喜妹回到房中,喜妹蔫蔫的,王上赐婚,兄长也同意了,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要不,找点事情做做?”阿姮提议。喜妹默默的翻出笔墨竹简,把今日他们说的关于铸匠名氏的谈话记了下来,把竹简片拿布袋一装,在束口处标记了个“贰”。阿姮失笑:“你怎么什么都记?”“人生不过百年,谁都会死,只有这些记录到简书上的文字,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活得都久。它们会替我们活下去,把我们的故事告诉后来的人。”喜妹无精打采的说。“恭喜你,还有褚良。”阿姮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成子期从楚王房中过来,和喜妹商议她的婚事。“兄长!你就应该请大王去申饬景女,凭什么听她的!”喜妹气呼呼的。“得罪了景女,我也能想办法保全我自己,但渔父不行。这件事本就是因我而起,如果我没有请他下水救人,就没有后来这些波折。是我欠渔父的。”阿姮问:“渔父还什么都不知道吧?”成子期默了一下,说:“渔父请我为他卜的卦,其实是凶卦,有血光之灾,我没有告诉他。”两个姑娘又是一惊。“兄长你不是不信占卜么?”喜妹不解。“我本来是不信的,我怕渔父忧虑,向他隐瞒了卦象。没想到后来,碰到景女这个事,就更不能说了。天意看不见摸不着,当你轻看它无视它,它却似乎……又是存在的。”成子期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阿姮和喜妹呆在那里。两广侍卫过来找阿姮,说大王叫她过去。一看日头,到了午食的时辰。阿姮回到楚王的屋子里,楚王在拆手上的布带。“王上,您的伤还没好呢!”阿姮跑过去。“差不多了。”芈渊把布带一扔,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坐回席上。案几上已经摆满了膳食。阿姮给他摆放箸盏,问:“大王,您相信占卜吗?”芈渊眼皮一掀,懒洋洋的瞅她一眼。“信,也不信。”阿姮望着他,一副认真倾听又虚心求教的模样,让他很是受用。“对寡人有好处的,让寡人感到舒服的,就信。没好处的,就不信!”阿姮把眼皮一垂,懒得搭理他。亏得他脸皮厚,才说得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来。“好了,别胡思乱想。跟你说过,不用怕景稚,寡人不会立她为王后。快些伺候寡人用膳,午后寡人还要洗浴。”他把双臂环抱胸前,好整以暇,极为闲适。一张俊脸凑到阿姮面前,两只眼睛闪闪发光,跟饿狼似的。“你的手不是好了么,自己吃。”少女把箸盏往国君面前一推。就亲一下,就一下。……反了天了这是?芈渊眸光轻睐,屈起长指,在几案上敲出杂乱无序的音节,啪嗒,啪嗒。搅乱一室清净。刚刚放出狠话的少女,眼神乱飘,两团晕色悄然爬上光洁细嫩的脸蛋。嫩的想让人咬一口。“陪寡人一起吃,不许去找成女。”他终是退让,悻悻作罢,只有口吻还一如既往的霸道。有些气短,有些不爽。退了一步之后才发觉,跟退很多步没有区别。还是太迁就她了。阿姮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挽起袖子举箸夹起一片薄薄的鱼片,蘸上芥菜酱料。递到楚王嘴边。芈渊呆愣了一瞬,张开嘴。渔父听说国君找到了成大夫,又送来一尾鲜鱼。庖叔被大家哄了几天,心情好转,有意在国君面前卖弄技艺,把鱼片切得薄如蝉翼,稍不留意,就会夹碎。滋味是格外的好,尤其在经由她手中的箸筷之后。不知道该说她终于变得乖巧体贴,还是胆子更大,更为狡黠了。方才还板着脸叫他自己吃,转头就不吭声地喂到他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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