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时见梨早早起来换了骑装,带着揽星衔月一起往府门口走,准备乘马车去田庄。绕着往东正门走,便要穿过花园外的连廊,时见梨垂着眸子,站在廊间等明月姒。国公府不要求姑娘们御艺有多好,但要求她们至少会驾车,为图意外时能自驾保全自己。一枝红杏自窗牖中探出,颤巍巍地托着滴春露,时见梨伸手,指尖轻轻一戳,露珠滚落,杏花又颤颤上扬。脚步声靠近,时见梨转头看过去,见是身着官袍的明照还,眨了下眼,下一刻眸中的困懒之色尽数褪去,目色一片清明。她脊背又挺直了些,喊:“世子。”明照还看她,眼里带笑,“你唤我表哥便是。”时见梨眸色微忪,“嗯,好。”“在等谁?”“四妹妹。”明照还点头,绕过她出了府。不久,明月姒也过来了,时见梨和她一起去府门,与明月临汇合。同明昼和他们打了招呼,三人就上了马车。到了田庄,有教御艺的夫子讲授示范,公子姑娘们在听。时见梨已经学会了,但得时常练才不生疏,也带那些小的姑娘们学。御艺,即驾驭车马之技,主要学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鸣和鸾,驭车马时,车上铃声谐而不乱。逐水曲,过曲沟而不坠。过君表,经天子表位而有仪。舞交衢,交道驾自如。逐禽左,驾时狩猎自左射获。夫子检查生疏时,轮到时见梨,她利落照着规矩上驾位,熟练地过了一遍,随后得到夫子一个赞赏的眼神,让她去教那些小姑娘。时见梨带着一个小姑娘去旁观,给她讲其中要领,小姑娘听得认真,听完后却问:“梨表姐,我好久没见过三姐姐了,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问她话的是府上六姑娘,她姨父的庶女之一,今年九岁。“她犯了错误,被你父亲送去自省了,不久就会回府。”时见梨轻声回她,声音不冷硬,但也不温和。“她犯了什么错?”“你可以去问你二姐姐与四姐姐,我不便多说。”“哦。”将她送到夫子身旁,时见梨走到边缘站好,安静看着那些十二三岁的孩子们闹哄哄地学驾车。明月临凑过来小声道:“梨姐姐,三妹好像就是被送到了这个田庄,不过她在另一边的佃田里。”时见梨点头,“嗯”了声。明月舒能回去时自然会有人送她回去,不需要她的探望。她去看了,有可能会被明月舒当做是看她笑话的。想起了某件事,明月临高兴地笑着说:“昨日听我母亲说,今日我表姐他们就要到了,我大哥和二哥下午去城外接,明日我带你去找我表姐玩。”做不回从前的她“好。”时见梨侧眸看着她弯起的眼眸,轻轻点头。每次看到明月临,她都能想到小时候的自己。那时她父亲是渡州知府,在渡州说一不二。她上半日同先生识字读书、学琴作画,附作风雅;下半日,便穿一身骑装,走街串巷,去近州府的村庄同人摸鱼打鸟,鲜有忧虑。那是她最快活的时候。但自父亲母亲故去,她快活不起来了。生得好看,身后无所倚仗,是护不住自己的。新任渡舟知府好娈童,也爱那些含苞待放的小姑娘,看上她了,要强纳她入府。那年她才十二。她会借势,她说姨母是国公府二夫人,以为那知府会忌惮。但他并没有多忌惮,色欲熏心的新知府仗着天高皇帝远,屡次威胁她。他说,物据是可以被抹掉的,人证是能开不了口的。父亲很好,但往日不敢近门的叔伯奸诈贪婪,他们知道家中只有她一个孤女,又闻新知府喜好,欲要将她主动送给新知府,以获薄利。她逃了,带着揽星衔月,用砚台将叔父的脑袋砸开花,连夜逃往了京城。三个半大的姑娘,将自己扮成了黑溜溜的小子,逃出来后得人相助,也被人拐骗过。乞讨躲藏、跋山涉水奔波两月,她们终于到京了,姨母险些认不出她来。看到姨母慈爱的眼神,她想,她或许又有依靠了。但她做不回十二岁之前的她了。到了国公府,姨母求了姨父出手,新渡舟知府被拉下马,叔伯也被惩治,时见梨才逐渐将那些丑恶的嘴脸从脑海中剔除。“梨姐姐,你怎么看着我发呆呀?”明月临见她愣神,晃了晃她的手。时见梨回神,抬起眼睫,“想到了些年幼时的旧事。”“那是高兴的还是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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