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李豫年走在空空荡荡的宅子里。他脚下发飘,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棉花里,他从自己房间里出去,走过无人的庭院、连廊,到荷花池边,往日里爷爷和几个叔伯会在亭子里下棋谈杂事,此时只剩几个石凳。
李豫年脑中一片迷雾,他机械地迈步走过去,只见桌子上摆着一副棋局,白子大势已去,毫无生门可走。李豫年怔怔地看着这副棋,背后突然窜起一阵没来由的凉意。
也这是这阵凉意让他的思路清晰了点。
我在哪?我在干嘛?
家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他皱眉转过身,目光在水面上一扫,眼中映出水面上的情形——
——
这一刻,仿佛有一根针从李豫年的左耳刺入,右耳破出,冰冷而尖锐的疼痛将他的头颅生生扎穿。
荷花池上浮着一具一具已经泡的肿胀的尸体。
肥硕的锦鲤围在这些尸体的脸边、手边,用圆钝无牙的嘴一下一下啄露在外面的肉。虽然人的皮肤比鱼嘴要韧,但多次啄咬之下,尸体还是出现了破口,发白的肉丝漂在水面上被鱼顶的上下起伏,很快就会被争抢着吃干净。
李豫年呆滞地看着尸体们熟悉的脸,好半晌没有任何动作。
足足过了半刻,他终于反应过来,发抖着捂住嘴连退数步,膝窝撞到连廊的护栏才反应过来。
李豫年神经质地左右看了看,抬步朝一个方向跑去。
他要去找爷爷。
李豫年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在这座宅子里住了二十多年,他从不知道通往东院的路有这么远。
他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喉咙口血腥味明显。但冥冥之中有种尖锐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树形婆娑,在地上投下摇晃的灰色阴影。
……现在不是冬天吗?
怎么会有树影?
这年头自李豫年脑海中一闪而逝,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终于,他看见了东院的墙。李豫年想都没想,直接从大开的正门冲进去——然后,他看见了满院子的……人。
他的六叔、表姑父、长书堂兄家的两个儿子……李豫年认识这些人,也才见过他们。
就在荷花池里。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这些在院子里游荡的“人”顿了顿缓缓扭过头——李豫年看到了他们肿胀发白的面容和顺着脸往下流的水,所有人都大睁着眼睛,笑意疯癫邪恶。
【找到了。】
【是活人。】
【谁?】
李豫年从未感受过这么深刻的恐惧,就像是有无数只手攥住了他的四肢,无数只饿鬼攀附而来,张开青灰色口腔大笑着要生吃掉他一样。
怎么会这样?
他们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李豫年动不了,牙齿在战栗中相互碰撞。
……
【怎么没有?】
……
浮肿的尸体不甘心地走过来在李豫年周围绕了好几圈,但他们好像看不见李豫年,嘴里呢喃着“在哪在哪”“我要投胎”之类的话,脸上的笑耷拉下来,转为夸张的恐惧。
李豫年意识到什么,后退一步。
顶着李家族亲脸的恶鬼们并未再看向他。
……
跑!
李豫年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逃出这里。
这座宅子已经不是李家了。
这里已经不是李家了!
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惨叫刺破空间炸响在李豫年耳侧。
……孩子?
李豫年眼珠颤动,往惨叫传来的地方斜过一眼,但入目的只有灰白色围墙。就在这一刻,那惨叫开始变调,从也许是不满十岁的男童转为老年女人凄厉的嚎叫。
嚎叫萦绕在李宅上空,久久不散,李豫年齿根发寒,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经历着什么,恐惧与迷茫手一样抓着他的内脏。
【快跑……】
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突然趴在他耳边说道。
【天亮之前出不了宅子,我们都会被那只恶鬼困死在这里。跑啊——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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