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烬眸色黯了一黯,想起此前在去往馆舍的马车上,芙颂吃饱了后,偷偷喝了一盏他泡过的安神茶,那茶盏上也浅浅留下了一抹唇印,但她注意到了又小心翼翼地擦拭掉。如今,她在卫摧这里喝茶,倒是不设防。甫思及此,他面色的情绪淡到毫无波澜,捋袖抻腕,执起茶盏,就着唇印的位置,不疾不徐地浅抿了一小口。卫摧见状,作势阻止:“这杯其实是……”但到底迟了一步,谢烬已经饮酌了小半盏,无声地抿掉那一抹唇印,淡笑道:“卫兄沏得一手茶,茶香果真浓郁。”卫摧:“……”老子都差把“逐客令”三个字挂脸上了,你看老子像想给你泡茶的样子吗?他看了一眼静候在屏风背后的纤影,不免有些心不在焉,但在谢烬面前不好直接表明出来。他坐在棋案的对面,道:“你不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么,怎么有空寻我对弈?”“忙中偷得半日闲罢了。”谢烬执起黑子,似笑非笑,“卫兄也不遑多让,忙中不忘锻炼茶艺。”卫摧不懂谢烬为何揪着“茶艺”二字不放,低声问道:“竹简上的线索查清楚了?”“只查到了线头。不急。”“你不急,老子着急啊!”卫摧心中喝道。谢烬是个明眼人,焉会读不懂卫摧的心思?他故作关切道:“卫兄很急吗?”卫摧深吸了一口气,客套道:“不着急。”“那就好,漫漫长夜,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卫摧咬牙切齿地笑:“……好。”他袖侧下的拳头都硬了,觉得谢烬是故意来搅局的,但一时半会儿就寻不出具体的证据,只好被动地陪他对弈了。——各怀心思的两个男人,对弈对了多久,芙颂就在屏风后面躲了多久。她本来打算从支摘窗逃走的,但谢烬对弈途中说有一些冷,吩咐毕方去将支摘窗关上了。如今毕方就守在支摘窗处,变相是堵住了她的逃生出口。芙颂心中急得上蹿下跳,墙隅处的更漏滴答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滴答在她的心口上。天就快亮了,梦嫫留给她的时间委实不多了,她必须快点找到他才行。“看不出来啊,你如此丝滑地融入了这一段危险的三角关系。”芙颂打算去找别的出口,翛忽之间,一串沙哑的低笑从她的身后传来,竟是梦嫫的声音!她循声望去,身后是一座衣橱,揭开橱门,梦嫫就慵懒地倚在衣服堆里,还是那一副吞云吐雾的样子。芙颂顾忌屏风外有两个大男人在对弈,不好举动过大,匪夷所思道:“你怎的躲在衣柜里?”“你不让人家吸活人的精气,人家吃不饱穿不暖,只好来寻一些纯阳体质的,吸食他们衣物上残留的精气。要不然,人家真要沦为饿死鬼了。”芙颂皮笑肉不笑:“你的命数本来就要终结,也不差这一口饭——唔,好痛,干嘛打我头。”梦嫫用长杆烟斗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芙颂的脑门:“人家比你长两万岁,好歹也算是你长辈,说话没大没小,成何体统?”芙颂自动无视了这句话,顺出招魂伞,锐利的一面抵在对方的喉口处,端起架子道:“别撮科打哄。天还未亮,找到你了,我算是赢了游戏。跟我走罢。”梦嫫搁下烟斗,怂了怂肩,作投降状:“前庭有两位大人物,后屋有火兽蹲守,你如何带我出去,遁地么?”这是个好问题。芙颂环顾四遭,的确没有合适的逃生出口,黑白无常又不在身边,只她一人,带走这么大只的梦嫫,显然是有些难度的——那就暂先将他收纳在招魂伞里罢,免得他又四处窜逃。芙颂心中默念了一串收魂咒,伞面如夜莲一般徐缓撑开,一道绿色薄光如巨大罗网,严严实实包裹住了梦嫫,一下子将他整个人拽入伞中。芙颂顺势阖住招魂伞,摁下封锁带,伞内另有一道巨大的储物空间,容下梦嫫这种近乎三万年的魅兽,绰绰有余。收服了梦嫫后,她不忘朝屏风外斜睇一眼,两个男人还在对弈,似乎对得很起劲,丝毫没有要收局的意思。唉,现在她只能等天亮了,天亮后,他们肯定会散的。芙颂索性盘膝打坐,闭目养神。她也不指望自己能够睡着了,身体养成了一种习惯,没跟白衣谪仙贴贴,她就睡不着。不过,她感到很奇怪,今夜白衣谪仙居然也睡不着,来寻卫摧对弈,两人似乎还是旧相识,叙话之间如同旧友。卫摧是九重天上的狱神,不论在凡间还是在天庭颇有名望与声誉,能够与他交游的对象,定然也是活跃于九重天的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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