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真君不赞同道:“好不容易替你出了一口气,等我们走后,你又要被罚,那我们岂不是白救了?要想彻底解决问题,有两条法子——要么你主动反抗,与斗姆诉说内情,化被动与主动;要么你就离开莲生宫,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环境,另寻师门。”谢烬没有说话,玄武真君说出了他想说的话,他等着芙颂拿主意。——她要留,还是要去,他都尊重。雨风又来了一阵,天忽然更黑了,绿翳翳的雨盘踞在屋宇各处角落,昏暗潮湿的光景里,芙颂张了张口,但囿于什么,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谢烬心想,许是翊圣真君与玄武真君在场,她怯生,不愿将真实的想法道出。“你们先退下。”受到师兄的命令,翊圣真君与玄武真君依言退出屋外。偌大的空间里,只余下两个人。芙颂望着谢烬,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开始在他面前宽衣解带。空气岑寂得只余下衣带松动的窸窣声响。绿袍校服从芙颂身上褪了下去,堆在纤足旁,如被揉皱的纸,她身上只余下一席极薄的雪白单衣,一根细细的衣带收束于她的腰肢,勾勒出纤细玲珑的线条。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谢烬微微怔住,尊禀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他背过身去,听到自己喑哑的嗓音:“你在做什么?衣服穿好。”芙颂慢慢走到谢烬面前,拿起他的一只手掌,放在自己的右腰后面。“摸到了吗?”小娘子的嗓音变得很曚昽,语气软糯,字句如温热的水汽,很快融化在听者的耳屏处,转瞬即逝。谢烬眸色沉黯,俯眸望着她,只见她鹌鹑似的埋着头,温驯地把自己贴在他怀里,墨黑的鬓发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脖颈,还有烧红的耳根。隔着一层薄薄的单衣,他隐约觉得她的右腰后有一小片突起的纹路,但他轻轻摩挲着,感觉不像是疤痕,而像是刺青一样的东西。他喉结一紧,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答案,但没有说出来,只哑声问道:“这是什么?”“是螣蛇枷。但凡关过禁闭室的弟子,都会由斗姆烙下这种刺青。一旦我逃了,斗姆会让螣蛇枷生效,潜藏在刺青里的蛇毒会浸入我的骨髓,深入七经八脉,它会控制我的元神,操纵我的意识,引导我回去莲生宫,若强行反抗……”哪怕说着很恐怖的事,芙颂的嗓音仍然很温和:“不足三日,我必定元神覆灭,魂飞魄散。”谢烬眸色一暗,他对螣蛇枷这种邪咒并不陌生,它是魔神对座下弟子的酷刑之一,也是九重天上下众神讳莫如深的禁术之一。为何斗姆也会对莲生宫的弟子使用这种邪术?魔神与斗姆之间,存在着什么关联?当前最重要地问题是——芙颂遗失了非毒,会不会与被禁闭室有关?种种疑虑浮上心头,他摩挲着她腰肢的指尖,力道趋于沉劲,但又不敢过于用力,他问:“你为何会关在禁闭室?”她垂着眼,道:“犯了错。”“什么错?”芙颂身子一僵,似乎不是很想开口,但下颔被他另一只空置的手捻起,男人嗓音清冽,透着一种令人悸颤的意韵:“不想说也没关系,但答应我,从今往后,要昂首挺胸地活着。你不欠任何人。”芙颂陡地一滞,细碎的雨色摇曳入她的眸瞳里,照出了她眸底里的一抹迷惘,还有困惑。大抵是无人跟她说过这些话,她也从未想过自己的命运有哪些可能与出路,她一直困在一个固化的环境里,觉得修行就是要逆来顺受,众生皆苦,她也要苦。受欺负了,就需要隐忍,忍着忍着就习惯了,也从未有人问过她疼不疼,苦不苦。但眼前,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教她学会与这一潭死水的生活掀桌的勇气。谢烬指了指她的手腕的菩提佛珠:“它会庇护你,螣蛇枷不会这么快生效。今后不要轻易摘下。”芙颂眸色晃过惊澜,不可置信地望着佛珠,再望向了他,道:“此物贵重,需要我拿什么来换吗?”谢烬本打算说“不需要”,但思及她是一个很自尊的人,不会平白接受嗟来之物,他一晌拣起地上的外袍,严严实实地为她穿戴齐整,一晌忖了忖,道:“没想好,先欠着。”花一落下,眼前的人和场景忽然化作了万千墨色蝴蝶,在谢烬的眼前消散。这意味着芙颂的梦境结束了,结束得很仓促。谢烬伫立在一片混沌之中,指尖尚还停留着芙颂腰间肌肤的触感,手背上包扎伤口的绷带,还有她亲自画下的九莲瓣,却是留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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